惶惶然跟著廟會隊伍走,已經好一段路了。也不知道自己的終點在何處,
那些戴著草帽、穿著鮮麗的婦女團體,看起來都比他快活。
信仰是眾生的歸屬嗎?他沒有答案,只知道必須往前走,離開那個
保守落後的山村,逃至一個能使身心靈平靜的所在。
那些年他也是這樣送走祖父母及雙親,偏荒山區仍有長輩堅持行古早葬禮,
老人家恁早交待,找地方道士來把儀式弄得喧騰一點。母親的願望竟是要
一車孝女團和鼓陣,聽到時他的眼淚迅速滑了下來。
怎樣渺小的願望啊!不識大字,終日幹田活的母親除了操煩他沒妻沒子,
將來連個傳承的衣缽也無,最憂心的還是自己的後事如何操辦?伊其餘
那些子女,長媳次媳不是要分家就只想將她托給廉價的養老院。
不知誰還加了句:「死都死了,還管什麼葬禮?」他為這句話忿忿難平:
「就算讓伊高興一點又如何?難道不明白每個人都會老嗎?輪到妳時
還不定是怎樣個收尾哪--」
為此,兄弟鬩牆,整個家亂到不行。於是,他帶著母親往更遠的
山寮暫棲。母親闔眼時是在山下的安寧病房,時年九十二歲。
總算兒孫俱在,堪稱圓滿。
他獨排眾議請來孝女團鼓吹隊助陣,風風光光上山頭。
夏暑的風刮得滿山竹林吱嘎作響,彷彿有一群偷窺者埋伏其間,
洩露了屌軌笑容。
白幡遮住視線,剛好擋住那一臉不想讓人撞見的淚。
路人像是看笑話般觀賞著,一整群朝山而去的隊伍。
〈都什麼時代了,還有這樣的局面?〉人們議論著。
是呀!都已經二十一世紀了。偶爾,朋友聚會也毫不避諱地
聊起自己的身後事。「怎麼辦,你無某無猴,將來誰幫你捧斗?」
「自己的墓園自己蓋,莫要拖累子孫--」
「聽說那個當初賣你塔位的林XX,現在是某家生命禮儀社的大老闆了。」
二十幾年前他一個塔位都賣不出去,中午連巷口的牛肉麵攤都
捨不得進去吃呢!〈一群人持續聊著。〉
「我後來幫他買了2個,又替他介紹了三個……哇,好貴哪!」
「聽說他為了做業績斷斷續續賣掉十幾畝祖田,共自銷了十多座塔位,
終於熬到了經理位置……」
「一次買那麼多,給誰用啊?」「他家族人口眾多,半賣半相送,反正都用得著。」
獨身仔欸,你呢?有何打算。〈有人轉頭喊他。〉
嗯,我也買,一個單位而已,圖個安心。搞不好日後會漲價呢,
哈哈!〈自顧自笑了起來〉
他心裡早有盤算,葉落歸根,塔位要安放在離父母最近的那座廟祠裡。
如果能樹葬,就把骨灰撒在祖父墳前長得最偉壯的菩提樹和丁香花下。
母親有知,一定會誇他:「這事兒安排得圓滿,兒子啊你真是孝順又細心。」
他小小聲跟母親說,媽,這是我在世間最後的心願了。
2015-09-24更生日報
蒙古音樂《心之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