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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屋子受夠尼古丁浸漬,厚重、濃烈,散發隱晦色調,陰陰,頑強地。

像被霧霾塗滿的天,裸露牆角,短暫逢遇又消默的臉譜, 格外顯得混沌。

    它頻繁走動,並積極纏繞我的呼吸道、肺葉、喉頭、心臟部位,使之

成為旺盛的記憶伏流,久久不散。休管軟、硬殼,黃、白或花色,

一旦燃燒產生的浩劫,基本上一樣;喜歡的人說它香,龍舌蘭酒

使人著迷沉醉;不喜歡的則露出煩厭表情,紛紛走避竄逃。

    各個季節,它散播的獨特能量總似正負兩極,亦如大麻

侵入腦幹細胞,在性別戰場上劃分水圳和溪渠,也在家的成員間,

衍生脈絡話題。明明流動之物,皆無法藉由手感觸摸,但它

絕對和幼年家鄉嗅聞的味道迥異。

孩提,我特喜圍著家中柴火爐灶,欣賞母親祖母烹煮餐食的神情。

    廚房屢屢受著朦朧熱氣環繞,炒土豆、蒸年糕、煮芋頭或

爌筍乾肉販……農閒時期,操起桿子揉麵糰,為家中老少做

饅頭包子,蒸煮竹葉粽,年節炒麻油雞、燒白菜滷……

     氣味不全然香,偶爾也摻雜煮豬食、煎草藥,那被我名之為

臭苦腐朽之味。乖違景況不算稀罕,吃過貧苦虧的父母,努力想

脫離那樣的生活條件,遂將茅坑蓋在離瓦房有點遠的牛棚附近,

讓我們少聞點尿桶便溺味。挑水肥灌溉菜畦豆棚的粗活,

則落在身高一米五五的父親身上。

    那是大院未分割的年代,我們和伯父家十幾口人分據著屋的

兩側。除了筍窯、堆鋤具、歹銅舊錫品的雜貨間、公共茅廁,

還倨擁了不算平整的原始庭院一座。

    當時,幾個男人都愛抽紙菸、喝米酒、撿紅點,父親

偶會參加,但未耽迷。點菸的火柴盒小巧可愛,就像彩色彈珠、

尪仔標圓牌,很對我這古玩癖的喜好。癲傻的二伯父總讓我坐在

一旁烤火取暖,聽大人抬槓我不太懂的尋常鄉里事,

吃他田裡挖摘回來,還掛著土的煮花生、玉薯黍。

雨季濕漉漉的泥濘院落及屋的周邊田埂路,我常伸著頸子張望。

傍晚,瓦舍囪煙裊裊升起,長輩們喊吃飯的形影,

隱約在囪煙中交疊顯現。

    邂逅煙的味道,比父輩抽過的菸草、祖母嘴中辣嗆的檳榔渣、

柴火熬煮的豬食……猶有天壤之別。它透明、純粹、無色、輕盈,

乃我懵懂兒少,用來解惑、啟竇智覺的一道翦影。

    過往時光,曾試圖以「菸」療癒心靈困頓,甚至偷偷蒐藏

各種菸盒子。長的短的,硬的軟的,淡菸濃菸,白藍相間,

黃、稻黃、咖哩黃,紅、赭紅、血腥紅…….

    我將它們擺在飾品框架圈,與眉筆、胭脂、BB霜、耳環等,

囤放一塊。桌案揉亂的紙頁,倉皇寫著未成熟的詩句;

潦草的青春,蟬一樣嘈雜。

為何寧杜撰滿紙荒唐言的綺情小說、缺乏主題的散文、

枯索的詩篇,也不願在日記本上抒發心情鬼畫符了?

    離別帶來的裂痕,殘酷、無奈,難以規避。傷,

也是命運的初衷呵!

    即使顛簸、荒僻、孤寒--﹙還不時受著同齡伙伴的欺凌﹚,

卻嗅得見野莓芬芳,溪流歡唱,聞得到澱粉青菜味繞鼻的囪煙;

    那離天空很近很遠的地方,它們緩緩爬行,上升而不墜落,筆直迂迴,

習慣自己找出口。而後漂泊歸來,仍慶幸擁有故鄉明確的屬性,

寬闊樸實真誠,捻來即是一則小典故。

    隆冬漆黑的灶窩,被冷霜掐出滿臉紅印子的銀杏樹下,坐擁靈感蟲子

漫漶孳生,當某行詞彙躍入綠方格作文本內,才明瞭,原來美麗友善的

皆存在不經意中,如果它注然會來,又豈須刻意尋覓、苦苦追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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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生副刊/ 111/05/02

感謝青睞

(圖下: 鄉野常見植物/蓮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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