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頭啊,每遇夏風窒悶時常犯小人。不時地與同事、鄰居、
族戚甚或路人發生口角爭鬥,光天化日下汗涔涔地,
去街角巷弄內給人收驚祭改。
瞎眼阿婆小小的房子瀰漫煙香咒語,卻顯寧靜。我心混沌如
黑漆漆的濁水,若四面籠罩的雲翳,沒有出口,失去方向,
思緒不著邊不著際,似一艘飄忽漫盪的小船。
這樣的淡定維持不了多久,躁鬱和焦慮的魔鬼再次找上門。此趟,
我苦苦等雨,嘴上喃喃叨唸,將祖母以前教我的那些「千手千眼
無礙大悲心陀羅尼經」「妙法蓮華經」「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抄完一遍復一遍,卻不知該迴向給累世冤親?今生債主?
或,日日來挑釁的小人?
夜裡膀胱炎痼疾轉劇,死亡之神倏忽又趨近些,心中猶如
烏雲壓境,苦不堪言!聽聞,雨早來過,小小的,躡足而來,
與我的魂魄悄悄擦肩。恍惚瞧見它來夢裡跟我說故事,慈憫地
一張很久前的臉,祖母佇於老眠床榻榻米間讀經,聲音細細地,
背景布幕是五十燭光燈泡的暗黃調。
夢的簾幕如一架五O年代調幅頻道收音機,音韻布景
換來換去,夢裡或夢外?甚難辨認。
那年節啊,老人總說。一口被檳榔渣折騰的爛牙使笑容
分外慘烈猙獰。榕樹下不知誰搬來的破沙發木桌椅,
歪歪斜斜,繞著村人嚼舌根找話題閒聊。那年節啊,
他們總說。一出清明至立夏,氣候隨即燠熱得可以,氣象
報告潛伏著甚麼秘密似地,明明朗晴卻露著陰陰的詭計。
偶而天空烏雲密布,溫度突然掉了幾度,心想最好馬上
來一場嚎啕的大雨,沖刷身上的汗漬及心底深藏的晦氣,
該有多美?我不時望向窗外,袒露在天窗下的衣架,
架上飛揚的衣裙毛巾襪子,那色彩鮮豔非凡,迥然
於我的焦慮。因著風而晃動優美的舞姿,我擔心只要
落雨,在怎麼快步收拾進屋,也無法避免淋濕的命運。
我究竟怎麼了?為何如此焦慮呢?說好等雨,等一場
詩意繽紛的交響樂曲降臨[最好是巴哈和舒伯特的天籟名曲﹚
。奈何,晴朗之於衣衫柔暖的美意,又分外使人迷惑。
彷彿聽見叮嚀自天外傳來,你說,還不趕緊謙遜合起雙掌,
虔誠拜謝,期許久旱後,天空順順當當作一次美,
讓大地的草物群樹鳥獸們淋個快樂浴,豈不皆大歡喜?
@更生日報 刊登/ 110.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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