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破舊卻堪可使用的旋轉椅，許久以前就擺放在這個位置了。
最接近曙光的東南方向，秋暖夏熱，因此百葉窗架起的屏風
份外合宜。坐定後，面朝半掩的窗口，可讀到的景物異樣豐盛。
初始，這張椅即是你的專屬，小學到高中，你總是趴在這裡
塗鴉、鬼畫符、寫日誌，甚而氣呼呼地鎖門跟我們生悶氣。
旋轉椅曾經簇新，但叛逆時期，它的存在卻成了你的出氣桶，
上頭戳破幾個圓圓的洞，令誰見了都要觸目驚心。
後來我給妳買回一張四平八穩的太師椅，冀盼妳
彎腰駝背的詬病能稍做改善。
但沒多久，你依然排斥著新加入的成員，把窄窄的空間
留給破敗醜陋的旋轉椅，把我氣了個半死，卻露出竊賊般
的笑容，我只好舉手投降，隨你高興去擺弄慘烈的青春。
高中拖了好幾年，你終於告別這個風雨辯駁不斷的屋子，
拖著超大行李搭上電聯車去永康的學校就宿。
沒有選擇地繼續服裝設計系之路，完全不精於手工藝、
不會熨燙衣服的我，只能袖手一旁、惴惴難安。
賃居十年的屋子被收回那天，我小心翼翼撿著該回收的舊物，
很怕丟棄不該丟棄的物件，對我們來說，再小的傢俱、器皿、
布匹和書信等等都有其紀念性，丟了它們，還能留下什麼？
是不擅擅溝通的爭吵呢？抑或，圍爐時好不容易坐成一個圓圈，
淺淺的訕笑？
沒有誰想到要將它扔棄，那個伴你最久的黑色電腦椅，
遷了居方位依例坐北朝南，靠近東方的雅房一組上下鋪，
維持著童年時姐弟倆相依扶持的關係。
母親這一生無力給予的都悄悄佈置在這5坪狹隘的空間裡了。
旋轉椅仍靠在它喜歡的方位，陳舊的學生書桌上排列著
你不捨挪借或送走的小說、漫畫、繪本、設計紙稿塞滿
兩個抽屜，我鮮少去翻動它們，你不曾上鎖卻愛守護秘密，
知道離不開屋子的我，會替代你照顧它們，直到下一趟
不會再聚首的生命旅程。
莫名所以的今天，一個氣候極其溫涼的午後，我竟然
挨近了這張旋轉椅，傍著171公分的你縮著身體才能眠臥
的楠木床，或許百葉窗受風誘引颳得劈啪作響的緣故吧？
想到許許多多發生在這一家五口間的故事。悲傷、
挫折、溫暖、感懷的……我已經學會不寂寞了。
謝謝你一直在這裡，陪著我。
更生日報/0170926
留言列表